整個2019年當中,聯儲主席鮑威爾都是美國總統特朗普名副其實的頭號標靶之一,總統發布了幾十上百條怨念十足的推特,將美國經濟的幾乎任何壞消息都歸咎於聯儲主席和他的同事們。與此同時,特朗普正打算解除鮑威爾職務的流言還隔三岔五就要傳上一輪,讓鮑威爾和所有市場參與者都不勝其煩。
《政治》(Politico)網站刊文指出,可是,這位言辭溫和的聯儲主席,以及他的央行同事們卻「以德報怨」,他們今年進行了一系列的降息操作,幫助推高了股市,支撐了房市,削弱了特朗普喜怒無常的對外政策造成的糟糕影響,而這一切顯然都是高度有利於增大特朗普在2020年成功連任的可能性的。
經濟學家們經常讚揚鮑威爾的各種做法,說他忽略了所有針對自己的攻擊,一心只管做好本職工作。
「也許,聯儲會議室的牆上有一張巨大的標語,寫著‘專心致誌’。」標普首席美國經濟學家博維諾(Ann Bovino)評價道,「外間的各種壓力從來不曾讓他們偏離軌道。他們一直專注於自己需要專注的事情。雖然我本人未必讚同,但是在經濟擴張周期當中進行保險性降息,現在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主意。這很不常見。」
聯儲的三次降息開始於7月,當時由於特朗普挑起的對外衝突,以及企業界在這變數影響下變得畏首畏尾,衰退的威脅已經隱隱可見。特朗普一直宣稱,雖然自己總統任期面對著諸多的阻撓——包括彈劾在內——但是他一直都成功創造了繁榮的增長,這樣的豪言壯語在當時的現實局面映襯下其實已經非常脆弱了。
政策要得到市場的充分領會,當然是需要時間的。不過最終,央行的降息還是幫助結束了收益率曲線反轉的局面——後者是一個極為強有力的衰退預報指標——股市也由此重新回到了持續衝擊一個又一個新高的軌道當中,讓總統先生又可以發推表功了。
鮑威爾和聯儲運作這一切的時候,當初親自選定了他的特朗普還在持續不斷地攻擊著他們。
「美國始終有理由要求更低的利率。現在沒有通貨膨脹!只是鮑威爾和聯儲這些幼稚家夥們不允許我們去做其他國家已經在做的事情。」特朗普9月11日在推特上對聯儲和其領導者的攻擊堪稱是他大量指責當中最著名者之一,「我們正因為這些傻瓜坐失千載難逢的良機。」
不少聯儲觀察家都認為,2018年的四次連續加息至少有一次是不應當的。當年年底美股市場急劇跳水,和聯儲12月的加息,尤其是鮑威爾未來還將越發緊縮的表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正是在那一周,特朗普可能正在想辦法解雇鮑威爾的傳言第一次出現,哪怕他是否真的有合法的權力這麽做都大可存疑。
哪怕在聯儲內部也有不同的聲音,理事會成員布雷納德(Lael Brainard)就認為,美國央行加息速度過快了。從大衰退時期開始,美國的利率就一直是零,一直持續到2015年底,失業率為5%的時候。
當時,聯儲的主席還是耶倫,他們擔心價格可能會開始迅速上漲,但事實是,失業率此後還在持續走低,直至今年11月降到了3.5%。而通貨膨脹卻一直徘徊在聯儲設定的2%目標之下。
不過,也有一些市場分析師認為,2018年的加息其實和今年的降息有著同樣的重要意義,一方面確保了經濟繼續在正軌上前行,一方面又讓央行擁有了一定的處理未來可能低迷的轉寰空間。這些加息開始之前,美國國會通過了減稅法案,聯邦政府支出也大幅度攀升,而這些從理論上說來肯定會讓消費者變得更加活躍,進而帶動通貨膨脹抬升。
Leuthold Group首席投資策略師保爾森(Jim Paulsen)強調:「對於聯儲2018年緊縮當中所蘊含的智慧,我們完全沒有給予足夠的認可,其實當時,我們距離因為經濟過熱而導致衰退和熊市,結束整個周期只有一步之遙。通貨膨脹很可能一舉竄升到周期最高點,是聯儲阻止了這一幕的發生。」
加息成為了特朗普的眼中釘肉中刺,他頻繁發推要求立即降息,甚至要求聯儲采用負利率政策,而眾所周知,負利率是一種極端的刺激措施,聯儲之前還不曾嚐試過——然而與此同時,特朗普還在不斷吹噓美國經濟已經達到了史上最繁榮的地步。
鮑威爾對於特朗普的推特沒有做出任何正面的回應,只是在聯儲的新聞發布會上,在赴國會作證時一次又一次地申明,聯儲依然是一個獨立的機構,一切行動將視經濟的最大利益為依歸,專心於確保充分就業和價格穩定。
最終,特朗普對外四面樹敵的政策,以及全球經濟增長減速的風險聯合作用,讓鮑威爾和同事們確信,他們有必要讓政策來個戲劇性的大變化,在今年進行幾次降息來安撫經濟。於是,7月底,他們做出了第一次降息的決定。
最初,當鮑威爾表示這並不說明聯儲的政策大方向已經發生徹底改變時,市場還是滿心狐疑。不過之後,伴隨著繼續的降息,以及聯儲不斷吹風,投資者終於振作起來。
衰退恐懼已經逐漸散去,上周發布的就業報告更是成為重磅利好炸彈,顯示即便在商業投資連續兩個季度收縮的情況下,新增就業人數超過26.6萬,失業率降至半個世紀以來的最低點。聯儲早些時候表態稱將暫時觀望降息效應在經濟當中滲透的過程,而這最新的進展不啻是對他們政策的一種認可。鮑威爾表示,聯儲依然可能再度降息,但前提必須是經濟增長遇到了嚴重的惡化威脅。
許多人都並不覺得美國經濟的好轉應該給聯儲記上一大功,但是經濟學家們卻指出,低利率幫助振興了房地產市場,而後者對於整體增長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製造業因為特朗普來到對外政策而限於停滯,幸虧消費支出依然旺盛,而後者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和聯儲的政策沒有任何關系。
當然,在各位經濟學家看來,鮑威爾和同事們最值得稱道的地方,還是在於他們排除了特朗普噪音的幹擾,只專注於經濟數據本身。
「鮑威爾和聯儲理應得到人們的敬意,在各種非貨幣因素,包括對外關系和地緣政治風險陰雲密布的環境當中,他們成功地運用貨幣政策讓局面化險為夷。」 Cumberland Advisors 首席投資官柯托克(David Kotok)評論道,「鮑威爾完全正確地屏蔽了特朗普的噪音,一心尋求經濟增長的穩定,確定貨幣政策的正確方向。這正是聯儲主席的職責所在。」
現在,哪怕是特朗普的頂級經濟顧問們也願意站出來減輕聯儲身上的壓力,承認白宮是時候接過接力棒,推出一些有利於2020年增長的政策了。
上個月,白宮經濟顧問庫德洛(Larry Kudlow)就表示,即便聯儲從現在大大選前都不會再降息,他也不會特別擔心,因為從經濟數據看,美國經濟的進展狀況非常理想。周二,他還說現在大家對央行扮演的角色有些過度關注了。
庫德洛在媒體舉行的活動當中明確表示,「這種對央行的執念是完全錯誤的,我認為政府應該想辦法推出各種有利於增長的措施」,比如減稅、放鬆監管和去除貿易壁壘。他還補充說,相比之下,大家更應該去關注全球經濟增長減速的問題。
也許,庫德洛是在重新定調,這就意味著在2020年的政治亂鬥大戲當中,鮑威爾將不再像今年這樣被深度卷入了。在2019年,他已經成功地完成了一系列經濟需要的降息操作,同時還以自己不卑不亢的姿態讓公眾相信,這麽做並非是屈從於反復無常的總統先生的壓力。要知道,後面這一點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導致投資者對央行獨立性信任的動搖,引發非常嚴重的長期後果。
「貨幣政策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法國巴黎銀行首席美國經濟學家阿恩(Daniel Ahn)坦言,「它只能是爭取時間。」
編輯/I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