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精英的投資圈里,很少有人會像張穎一樣對著鏡頭說:「我覺得這是扯淡。」
前不久,經緯中國創始管理合夥人張穎在B站和極客公園共同舉辦的「Rebuild 2020 Move on!」現場,與「頂流」科技up主半佛仙人、極客公園的創始人兼總裁張鵬來了一次對話。
張穎每年會有一兩次露面,向外傳達經緯的思路和打法。這一次,張穎說在疫情期間把一些事看得更明白了:有些人在心里的位置要向後排、準備把今後每一天當作人生的最後兩年來過。
張穎與經緯有一樣的人設:一樣的給錢,不一樣的酷。他在對話中回憶,這樣的酷來自與投資同行迥異的成長經歷:在美國作為最底層一路上著野雞學校長大,和父母住在二層小樓的地下車庫里,薄薄門板外行人的咳嗽聲、幾十米外陰冷潮濕的海灘、在學校里因為移民身份被霸淩,這些組成他的少年回憶。可能正因如此,他跟B站的年輕人講了很多充滿幻滅感的真相:比如在職場要看能力也要有心機、用德撲水平判斷創業者是「扯淡」,以及大熱行業才能賺到錢。
經緯因移動互聯網而崛起,而隨著時代更迭,經緯也在著意進行調整。張穎表示,移動互聯網項目如今只占經緯portfolio的兩成,過去幾年經緯在教育、企業服務、B2B、醫療(特別是數字醫療)等領域都取得了不錯成績。今年經緯關注的領域集中在硬科技、航空航天、新藥研發、進口替代等領域。而正是移動互聯網項目帶來的高額回報,讓經緯能更大膽地在這些領域里布局。換句話說,經緯的家大業大讓張穎免於面對前沿科技投資固有的「賭未來」難題——某種程度上,他認為賭輸也是有意義的。
保護網不能消除焦慮,張穎最大的焦慮點依然是過去幾年他反復提到的:降低明星項目的錯判率。他想了很多糾錯機製來系統提升經緯的判斷力,最極端的包括越過中層合夥人,直接和最年輕的投資經理們對話。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覺得「哪怕3%的提升都非常難」,最終的結果只能「看老天爺」。
在這令人心驚肉跳的2020年,張穎並不想掩蓋風險投資——這件他做了快20年的事依然如此難做給他帶來的沮喪。不過好在他從來不只是個工作狂人。在公司待到和員工相看兩厭的時候,他就騎上他心愛的越野摩托逃走,它永遠不會堵車。
這次對話張穎和他的朋友們談了很多,以下是36氪為你精選出的最有趣的部分。
談成長:35歲前我是三流
張鵬:你曾經說過對你來說,真正投資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事業是從35歲才開始。我其實感興趣你35歲之前的一些狀況,比如,你是名校畢業嗎?
張穎:除了碩士在西北大學,那算是一個很好的名校,剩下我念的幾乎都是野雞。三流的小學,三流的初中,三流的高中、三流的大學,最底層的高中給我帶來的(經驗)就是能跟各種種族的人打交道,能融入,在哪都能從容,學會了不被欺負,包括怎麽在不同的鏈路里面、真正地在這個社會上生存。
這些對我來說有很最大的意義,甚至為後面所有東西都奠定了基礎。
我爸是上海二醫的,出來之後去烏魯木齊做軍醫,我媽是清華的,是那一年清華的校花,本來是要去中國原子彈計劃,後來因為家庭背景出身不好,被分配到了山東泰安製藥廠。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決定去美國,為了他們自己的夢想,也為了我。去了之後我爸在餐廳里面洗盤子,端盤子,連點菜都歸不到他,我媽在成衣廠。
小時候讓我非常沮喪非常壓抑經歷里,其中有一個就是我媽被搶了好幾次。我們家當初在美國住的是地庫改造的房子,地板就是水泥,你跟外面就隔那麽一點點的地庫的門,所以任何的走動、人家馬路上一個咳嗽我都能聽見。大概七八十米外就是太平洋海灘,你不要以為是那種度假的海灘,非常冷,很多霧,你那時候覺得壓根沒有希望的通道。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懶懶散散,也沒有付出實際的行動,其實說不清到底什麽時候開始父母這種辛苦我想要把它轉換成動力。
張鵬:畢業之後去了投行是吧?
張穎:對,在投行時的煎熬,很不喜歡那種文化,因為我當初不是一個非常衝突性的人格。每次到周五的時候,我們都會像逃難一樣,就想各種各樣的方法想躲起來,不想被別人去分配工作。有時候躲到車里面,有時候躲在廁所里面,我在廁所里面站在馬桶上待過兩個小時。
張鵬:就希望躲過這個周期?
張穎:但是人家很聰明,對吧?他知道誰在,當天給你,一刹那間你就絕望,你本來周末想去釣魚,想去幹別的。後面反正很多事情,但是投行那段經歷被人欺負。
但是這些東西加起來,我覺得是巨大的財富。對後面做投資怎麽判斷人,判斷人性,跟創業者的互動,你不欺負別人,然後真正讓他們認為你跟他們是平等的,不是裝出來的,然後這種東西你日復一日地這麽去做,其實就能產生巨大的優勢,就能建立很強的個人的口碑。你這樣建立的這種跟別人的差異化,在創業者的心中的孵化,就能真正的變成一個護城河。
你讓我現在說後來發生的——包括創建經緯、投資做的還可以、財富的幾何性的增長,實話說我說不清為什麽。我估計就是踩住了趨勢,而且很多可能是被動性地踩住。不是什麽我有前瞻性、思考很清晰、然後踩住了。順勢而為,就像雷總經常說的順勢而為,這非常重要。
張鵬:替觀眾問問,你作為成功人士、大佬,對賺錢這件事兒有什麽建議?
張穎:這個問題其實很困難,只能把它盡量的給細化成很具體的建議。拿一張紙,做你自己的優缺點、最大的興趣是什麽。在另外一邊,去查查哪些行業在未來一段時間是蓬勃發展的,細化到頭部到中級到創業公司。這個表應該是持續在更新的。然後,你就想怎麽去匹配。
比如說航空航天,這里面一定是軍民共同合作,民營企業一定是有發展的空間。現在半佛他做了這個研究,他也知道自己的強項是內容產出,他覺得我就要加入這個行業頭部的公司,什麽角度?品牌、產出內容,幫助更多的人認識這個公司。然後他隨著他的努力,他會慢慢進入到這個行業的頭部公司,拿到期權,那也許你賺的錢就比你當初想象的要多得多。
如果你問我怎麽賺錢,這是我的回答。
半佛仙人:剛好拋出一個蠻有趣的話題,大家比較多談論的「奮鬥X」,一個辦公室里當大家的工作能力沒有差到人跟草履蟲的級別——那一種是我工作做完了,晚上6點想走,然後「奮鬥X」其實跟我做完了,但我就是要熬,老板不走我不走。
張穎:我覺得這種奮鬥X的數量沒有你想像得那麽多。能力又好,又付出、又喜歡跟老板打交道、情願在辦公室花很長的時間,那這類人我自己覺得在任何一個公司都沒有那麽多。
第二,如果我就花這些時間做好我本職工作,沒有什麽太多的其它想法,那我們也說了,這個社會是分級的,因此你得到的東西也就是大概這樣子,你不要渴望太多的升值、升遷帶來更多的財富,這是第二點。
第三,我覺得做任何的事情,從讀書、工作到創業發展,這些過程中我覺得多多少少必須要有的東西:能力、勤奮,某種程度上心機也是很重要的。你要想清楚核心的在哪里,我怎麽打動老板,我怎麽打動直接的上司,讓他們同樣也重視我,甚至更重視我。
半佛仙人:所以其實問題就是具體怎麽做。如果是我,那我可能會更極端,比奮鬥X還奮鬥X。
張穎:你把他給耗死。
半佛仙人:對,我把他耗死。然後我拿下權力我來改變這一切。一把槍在那邊,我所做的事情永遠是我去主動拿上這把槍。
談疫情後的投資:看好航天、新藥、科技、進口替代
張鵬:這次疫情確實還是帶來了挺多的動蕩,其實這種動蕩對於投資這個事兒會有比較直接的影響,你是什麽邏輯?
張穎:我們投資的絕對數量跟去年同一階段比大概降低了40%,我覺得還好,很多公司都從幾十家降到兩三家。金額我們也就降低了30%左右。
張鵬:跟疫情之前比,你的這個工作的狀態或者工作量有什麽變化嗎?
張穎:現在其實基本上回到了100%的狀態,我基本上巔峰的工作狀態是一天七到八個會,從上午九點到晚上八九點鍾。我的理解是不停地在優化輕重緩急,在24小時里面擠出更多有效的時間。
我們有自己的團隊,有行業小組,有合夥人,我現在的角色只是在最後的幾個環節幫忙把關一下創始人,問一些沒有前置準備的、很刁鑽的問題,跟創始人非常簡單誠實地交流一個半、兩個小時已經夠了。所以這七、八個會如果安排的好,其實能飽和,等於兩三天的工作量。我一般會工作三周到四周,然後同事們就受不了我了。
張鵬:他們該希望你休假了。
張穎:對,再加上我也會煩,那我就會想辦法會出去。從靜,就是看書、看片,看片主要是美劇、電影、紀錄片。現在的動90%你就可以假設成越野摩托車。
張鵬:所以你是個衝刺型跑法,集中在一個事兒上,跑完,然後開始那邊修養,再跑。
張穎:可以這麽理解吧,我覺得時間是異常的寶貴,所以這里面的投入產出比是要不停的去微調跟提升。在我今天這個角色,很多的時間應該是獨處。因為你已經獲取了大量的信息,跟很多的人交流了,你需要時間去消化。通常對一個投資機構來說,比較長遠、關鍵、大方向的東西,都是少數人決策出來的。我加上DS(徐傳陞),我們兩個把一些大方向想清楚了,比如說聚焦中國、用什麽投資節奏,美金跟人民幣的匹配、行業如何切換;然後看一下怎麽幫助我們各位合夥人成長,有沒有在系統性決策方面提升的點,怎麽去激勵年輕的團隊,不但給他們往上走的渠道,同時又能反過來給同事們一定壓力跟緊迫感,這種東西不停地在我腦子里面。
所以我有一個黑本,每年我大概寫六本,寫滿滿的。比如說我會寫這一周需要做的事情,輕重緩急排序;比如說創業板現在開始注冊製了,科創板的改革對我們有什麽影響,從系統層面、基金層面我應該做什麽事情。
而且我有一個非常天真的想法,就是沒有人、聲音打擾,我閉上眼睛拼命去想,我能把所有的問題的結論跟方法都能想出來。這個東西不可能是這樣子的。但是我會去走這個流程。
張鵬:咱也務實地講講疫情對你們投後的企業衝擊比較大的會是誰?
張穎:跟旅遊相關的肯定是。另外一方面,很多文娛跟內容的創作者,哪怕你的內容做得再好,你的流量再創新高,其實廣告這方面的壓力其實是非常大的。
另外一點,競爭和熱度行業而帶來的迷茫跟混亂。比如說芯片,這個行業現在投資熱度有可能放大了50倍。阿貓阿狗公司、之前完全沒有團隊儲備的公司現在都在做芯片投資。從設備到芯片的開發,到相應的產業鏈,這里面估值就會被盲目地抬高,頭部的公司價值會變得越來越高。這個時候你很難精確做出判斷,你只要不出錢,那別人很快就會出錢。有點像最火時候的移動互聯網時代,現在就發生在芯片(行業)。
另外一個行業,新藥研發,基因檢測,基因治療,熱得一塌糊塗,那你在這里面怎麽去拿捏好,怎麽去組建一個高效的團隊,因為在最熱的時候你也不能不投,所以這種東西也是不容易的。
張鵬:在疫情期間有投了什麽印象比較深刻的項目?
張穎:有。我們在疫情期間投了STARFIELD,做人造肉的,它是一個植物基,還不是細胞基,現在也跟很多的商家在合作,我覺得還有蠻有意義的。然後隨著全世界人口的增長,各種各樣的天氣跟環境的因素,其實我們看人造肉,更多的還是把它當成未來能爆發的行業這麽去看的,在這里應該會有持續的投入。
另外,進口替代。之前的考慮是,在某個行業里面進口替代的市場不夠大,天花板可能就是10個億。但是今天從國家的戰略、訴求跟外部環境的變化,這一類的公司哪怕它的天花板不夠大,但再疊加它的戰略意義,也是一個可能值得投資、有比你想象更大的資本空間,它的天花板會被重設。
另外我們在航空航天也有自己的思考。中美在太空激烈的資源掠奪,整個SpaceX給美國這個國家帶來的航空重振旗鼓,中國怎麽去追趕?這是不是完全是國家的事情、還是這里面有國與民營共存、一起發展的空間?那我們有自己的思考、節奏,我們在做自己的投資。
簡單理解,今天的我、今天的經緯,過去聚焦移動互聯網而帶來的成功,讓我們更加大膽、更加勇往直前地去投一些能振奮人心、能讓我興奮的行業,航空航天、新藥研發、硬科技,這種東西其實是能做出很多的貢獻。
而且我心里面能承受,因為我把這些前沿投資里很大一部分最終的失敗會當成是必然的,資本上的成功想成是偶然的。
我們從2014年開始已經系統性地在移動互聯網之外做布局了,到大概2018年左右,我們在移動互聯網、大文娛、to C這方面的投資其實占20%都不到了。 近幾年,我們更加積極地在各個領域里面鋪開布局,包括教育,企業服務,B2B,醫療(特別是數字醫療),航空航天,電動車等,都獲得了不錯的成績。
張鵬:疫情期間加上現在中美的各種觀點,經常大家朋友圈聊著聊著就拉黑了。很多事被重新認知。我想問問以你的性格是不是這段時間拉黑了不少人,另外有沒有很多新的對人的認識,對世界的認識?
張穎: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答案是有,我沒有拉黑任何的人,但是他們在我心里面的位置已經非常的靠後了。
張鵬:什麽東西會讓你調他的位置?
張穎:一個人的成熟度,對一件非常鮮明事情的很奇葩的觀點;一個人在觀點不一致的情況下如何待人處世,在大的方向、立場上因為私利而做出來的事情、說出來的話,就會這樣。
暫時我沒有拉黑任何人,但是有一些人在我心里面完全置後了。
我覺得也很正常,我覺得我們自己還在進步,如果我看到身邊有一些創業者花了大量的時間、大量的心血,他沒有進步而在後退,變得非常極端,當我想清楚之後我就會往後靠,我也不會跟人家多說。
談焦慮:怎麽投中下一個王興
張鵬:聽說投資圈有這麽一個風氣,投資大佬們都愛玩德撲,甚至很多時候一個項目想要驗一驗創業者的成色,也要打打德撲看他是什麽樣的風格,不知這個事是真是假。
張穎:我覺得這是扯淡,都是他們自己想像出來的。我覺得大家對項目的理解、對人的判斷,很多東西都是來自於漫長的摸索、糾錯,經驗、性格、對於人性的拿捏,這種東西他是非常飄渺跟難以解釋的,我知道我對人、人性的判斷來自於哪里,為什麽會慢慢地更加準確,肯定不是來自於德州。
張鵬:我理解這個傳聞,覺得投資實際上有賭的成分,沒有100%的幾率。你怎麽看幾率問題?
張穎:你再怎麽聰明,沒有量就沒有質,只有足夠的質給你帶來足夠的鈔票,你才能返回,更加的放大對更多行業的專注。比如說現在(經緯)對八、九個行業有自己垂直的團隊,那每一個行業我每年在里面投6家到8家公司,我覺得在中國這個洶湧澎湃的創業浪潮里面其實不過分。但是8乘以9,那就是70多家公司,在70多家公司你如果能持續地融到錢,你有退出,產生一個正循環,他就能支持你年復年的量的產出。
張鵬:你的財富說白了也是在於看到了優秀的創業者,那你在當年是怎麽識別這群人?尤其是在他們當年沒那麽牛的時候。
張穎:你如果問我,從實踐過程中有沒有非常有意思的現象,能給你兩極的案例:所有在簽投資條款的時候,要求我們不能簽自己行業里面其它競爭對手的公司,全部都後來歇菜了。他這個約束越寬泛這個公司歇菜的速度越快;越窄他生存的時間更長,但最終也歇。我們投了600家公司,概率是100%。
第二,當你跟一個創業者聊天,每一次聊天你都下意識的在給他加分,每次你去見他你都發現他在不停被各種外部資源、能量所滋潤,提升自己。這種人你都不用問公司的數據細節,你公司一定是越做越好。最終成功的王興、張一鳴、年輕一點的黃征、猿輔導的李勇、理想汽車的李想,你每次跟他聊天就是非常直觀的,你就發現他跟之前又不一樣了。
張鵬:當年你們看中的創業者,如果要是把自己挺好的牌打飛了,一般都會有什麽樣的原因呢?
張穎:有,過於樂觀、亂花錢,對現金流基本的理解力都沒有。半佛對現金流的理解非常深,你舉個例子。
半佛仙人:因為我之前開過店,然後我就會意識到現金流的重要性。你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出現什麽妖蛾子,如果你沒有一年甚至兩年的現金流,永遠不要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你一定會死。加上我以前做風控的,我會看到企業賠錢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看看他的上遊跟下遊,他的現金流是不是在萎縮的。不管是上遊的賬期還是下遊的結算,如果你在這方面沒有把控力,而你的對手做得更好,這家企業即使現在賬面是盈利的,也一定會死。
張穎:像半佛這樣對現金流的理解,我們很多創業者都沒有。我的建議:第一,看好你的錢,在任何一個時間點大概有一年的現金。
第二,每年公司的核心數據都有一定的增長,一定要靜下心來,做合理的財務預測,考慮清楚你的上遊賬期和下遊結算,並且務實地完成它。
第三,老老實實地活著,慢慢成長,在這個階段已經算是一個優秀的公司了。
張鵬:很多的創業者會特別希望花時間去交流那些很牛的人。你和他們的不同在於你身邊本身都是很優秀的人了,你很容易充分獲取信息,所以對你來說——交流反而比不上你要留更多時間去思考這件事重要。可以這麽理解嗎?
張穎:我覺得在今天這個節點,我是能比很多其他人更有效地去獲取大量的信息。你能跟各行各業里面真正有思考的人坐下來,去做有一定長度的、充分的交流,他們能分享給你很誠實的回答、解答你的疑問,這種交流肯定必須有的,而且要保持一定的頻率。
但問題是在任何一個行業里面,你如果跟十個人開會,只有大概一兩個人能聊很透。很多人他是沒有心胸去跟你分享的,而且我又是一個問題嘮,會不停問。所以如何得到一個名單,其實是非常難的,因為大多數你的交流都是噪音。我現在也非常困擾,如何在不見非常多人的情況下,提煉出來各行各業值得交流的人。
張鵬:你現在最焦慮的東西是什麽?
張穎:我現在最焦慮的跟我三年前、兩年前、一年前焦慮的還是一樣,就是如何降低未來最頭部明星公司的錯判率,我如何在今天見到十年後的下一個王興、下一個張一鳴、下一個程維,然後現在能扣扳機,最後證明我們對他們的判斷是對的。
這個東西基本上到今天是無解,我從三個維度嚐試去解決:
第一,從平台決策的層面希望在流程上、在方法論上,在最重要的幾個節點上是否能提升平台的決策有效率。
第二,是從行業小組的角度來說,我怎麽樣去匹配好行業小組從合夥人到VP,到投資經理之間的最良性的一個組合,能讓他們在量跟質之間找到一個平衡,對錯過的東西有某種回訪機製,突破心理障礙,讓我們能抓住過去錯過的一些早期項目,降低錯判率。
第三,合夥人個人的成長。有些人開始明顯撞到天花板,有些人在迅猛提升自己,在不停證明自己的價值跟產出。我能做什麽?幫助每一個單獨的合夥人取長補短,然後一起琢磨出他的缺點,幫助他,拽著他,看看是否能成長。
這幾件事情我每天都在努力,每天都在思考,但是沒有明顯的效率。我說的很誠實,在我腦海里面,我一直在想還有什麽大刀闊斧的方法。比如這個人不行,我對他失望了,我直接把他給幹掉,這樣能夠比如說大膽的提升一些年輕人,給他更多的權利。但是不容易的,從實際的操作過程中,有很多方面的考慮。
張鵬:你會實驗嗎?
張穎:會實驗,我在不停想辦法。但最終我還是覺得靠老天爺。我已經被篩選、提煉掉很多不值得見的人跟公司了,但80%的時間最終依然完全是浪費的。我真正20%的時間花在有意義的事情上,最後這些有意義的事跟人大概能幫我們賺75%-80%的錢,但是時間到底是什麽,我只有在3-5年後回訪才看得出來哪些是無效的。
張鵬:所以在那里頭能提升個5%就是巨大的提升。
張穎:對,我覺得3%都提升不了。所以現在才會焦慮,才會很失落,也非常燒腦。我真的需要出去花一定的時間騎摩托車,我周邊的人都是跟商業沒有任何關系的。
張鵬:現在國際化大家都會覺得是一個退潮,甚至會很悲觀認為逐漸會歸零,當然也有人會說這是頓挫,你怎麽理解國際化退潮帶來的衝擊和影響?你的判斷是什麽?
張穎:民粹主義抬頭,中美關系復雜化的常態,真正的戰爭在科技跟金融開始,這些東西我覺得都是定論了。在我們有生之年比較大規模的地域戰爭、代理國戰爭都有可能,甚至不排除某種新型意義上的世界大戰。
張鵬:沒準還是網絡戰。
張穎:對,這些我覺得都是勢不可當的。怎麽去應對?其實我覺得有時候也就想多了,還不如就把自己的事情給做好。對普通人來說,你賺更多的錢,保護好自己的家人,有更多從容的選擇,大概也就這樣子。我為什麽更看好中國,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其實中國會更加自立,更加創新。
編輯/Ray